傳統上,有一半繪畫在中國不被當成藝術:這些繪畫不展覽、不被收藏,只用於本家族。
文化經緯
專訪:講述故事的明清肖像
不論是皇帝、文人還是村民,—中國明清肖像畫展展示了各階層人士。柏林的這一畫展還是第一個相關的全面展示。策展人魯伊滕貝克(Klaas Ruitenbeek)接受了德國之聲的採訪。
德國之聲:你曾說過,辦展覽意味著講故事。這次中國肖像畫展要講的是哪種故事呢?
魯伊滕貝克:傳統上,有一半繪畫在中國不被當成藝術:這些繪畫不展覽、不被收藏,只用於本家族。它們是雙親大人、祖父母、先祖的肖像,逢年過節時作為貢品。因此,肖像便就是這些人的故事,尤其是普通人的故事。我們展示了整個社會,取自現實生活的真實的肖像。那是鄉下人的面孔, 600多年前,他們在那裡生活。當然,我們也展出皇族們的肖像,以及文人、伶人和著名女性的肖像。
德國之聲:與歐洲不同,在中國,藝術首先是風景。而肖像畫則以個性為中心。這或許不符合遠東文化和哲學吧,在它們那裡,個性不扮演中心角色吧?
不對,這是一種誤解。從個性角度將自己作為與眾不同者或伶人,這在東亞和我們這裡一樣,過去和現在都有。我們在這裡也希望講述這樣的故事。
德國之聲:誰是定畫人?不僅是皇帝和名人,而且普通人也讓人家給自己畫像,這是出於何種動機?
那是兒子或女兒,想讓人給祖父、母畫像,因為,祖父母年事已高,可能來日無多了。在中國,有一幅雙親大人或祖父母的肖像至為重要,因為,家庭比我們這裡更屬於認同感。以刻有名字的先人牌位的形式出現,死者依然是家庭的一部分。逢年過節,祖上牌位前會貢上鮮果菜餚,先人肖像會從箱子裡取出、掛上。祖先崇拜是中國宗教的基質。所以,先人肖像會如此重要。我們在展覽中要展示的第二個重要類別是非正式的文人肖像,它們是高官、文士、伶人自畫的或請人畫的,-與先人肖像畫不同,常常在自導自演的環境裡畫就。
德國之聲:畫師們有名字嗎?是否和歐洲一樣,也存在著對他們的崇拜?或者說,他們只是為被畫者服務?在很多畫下面,人們會讀到:匿名畫者。
每個中國人都有名字,-每個乞丐、每個孤兒、每位畫師。在城裡,那些名字自然都為人所知。你找到劉姓畫師,請他為王姓祖父畫像。畫師來到家裡,完成素描,然後,回自己的畫室,精心加工,最終製成一幅衣冠楚楚的正式肖像畫。名字漸漸殞沒了,但在當時,所有的名字都是大家知道的。不論是中國,還是歐洲,都沒有匿名肖像,不過,與歐洲繪畫卻有一個不同之處:畫作,首先是肖像畫,沒有簽名。只是有的時候,被畫者的名字會在畫的反面注出。
德國之聲:北京故宮博物院和多倫多皇家安大略博物館提供的館藏作品構成的這一展覽的時間跨度超過500年。起初,被畫者人小、平臉,隨著時間的推移,人們看到,面孔越來越生動。歐洲的影響越來越明顯了?
是的,和我們這裡不同,中國的文士、伶人和有教養的社會上層的肖像畫通常畫的是整個人,臉孔較小,取景花園,或者是別的、尺寸更大的背景。經典的歐洲肖像油畫,-作為對比,我們不妨拿范戴克(van Dyck)為例-,則相反,是一種胸像,腦袋幾乎大如真人,通常有一種靜逸的背景。不過,每一種藝術都處在不斷的交流中。還在二世紀和三世紀,就有來自印度的最初的影響,通過明暗對比畫法,使臉孔變得生動。1600年上下,再度來了傳教士,主要是耶穌會教士,他們帶來繪畫,以取悅於中國人和上層人士。不過,中國人看到那高高的鼻子,並不視之為美。儘管如此,他們還是以一種弱化的形式接過了這一技法。
德國之聲:您剛指出,約100件作品中,有很大部分來自北京故宮博物院。同北京的合作順利嗎?
我只能說:棒極了。當然,同故宮博物院方面早就存在著個人的和科研方面的聯繫。在我大約4年前訪問故宮博物院、陳述我的想法時,中方最初的說法是:我們自己也要辦一個肖像畫展,很多作品沒法送去柏林。後來,他們取消了這個展覽- 不論是出於何因- ,讓我們有了充分的自由。他們不僅答應給我們想要的幾乎所有極品,而且還讓我們有辦展的充分自由。直到最後一分鐘,我都能加以更動,-這種信任感可不是理所當然的呀。中方還放棄了租借費,因為,我們達成一致:作為交換,大約3年後,柏林國家博物館將在故宮博物院展出一個大規模展覽。
魯滕貝克從2010年起擔任柏林國家博物館亞洲藝術館館長。為"中國面孔:中國明清肖像畫展(1368-1912)"他花費了4年心血。該展覽是與北京故宮博物院及多倫多皇國家安大略博物館合作的結果。它是在歐洲介紹中國肖像畫的第一個專項展覽,100多件展品中的大多數都是首次在歐洲展出。展覽在柏林文化論壇舉辦,至2018年1月7日結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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